芭蕉叶

写点文章,玩点音乐,学点历史,懂点外语。

【末世界】狼人时代 5

[本章看点] 

·外科医生李雅欣出没

·凌月夫妇婚后吵架预警(?)

本章内含大量医学干货(包括神外手术操作过程及躁狂症临床表现),如有错误,烦请指正。


靖安医大一院,7号急救室。

“剪刀。”

冷白色的无影灯下,李雅欣的声音听起来也冷冰冰的。助手随着她的命令快速递来一把精巧的手术剪。

今天中午的神经外科室有点忙,就连大主任也临时请来主刀了。李雅欣今早本来就有些迟到,自打上班以后,她还没来得及坐下歇会儿。

伤员全是从警察局送来的,几乎把数十个急救室占满了。这种脑颅手术的难度对于经验丰富的李雅欣来讲不是很大,急救主要拼的是速度,有些伤员晚几分钟进手术室,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吸引管。”

助手医生熟练地用吸引管清除着血肿和失活的碎化脑组织,准备进行最后的缝合。

“调小一点。”

“好。”

李雅欣聚精会神地看着管子一点点把手术野的血液清理干净,脑中没由来地蹦出小时候牙科医生用吸引管对着自己的口腔清除唾液和水渍的画面。此时此刻,患者半开的头颅就像一张刚刚拔过数颗蛀牙的血盆大口,两幅画面在李雅欣的眼中不知不觉重合了。

然后,她模模糊糊想到一些难以理解的可怕场景。她的耳边都是嘶吼声、喊杀声、惨叫声,口鼻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道。这些味道明明带着一股不详的气息,她却意外地感到兴奋。放眼望去,她目光所及之处是漆黑一片的树林。借着澄澈的月光,她把这座黑暗魔窟中的每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就连被风吹落的每一片树叶落下的方位她都了如指掌。

突然,一件锋利的硬物从她尚未察觉的角落里飞来,她立刻感觉自己的额头处有些冰凉,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疼痛。这种痛苦并非难以忍受,但她感受到了插在头顶上那东西所包含着的深深的敌意。于是,她的胸腔内积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随之而来的便是来自喉咙深处的一阵从未听过的恐怖的嘶鸣声。

“李医生?”

“……啊?”

助手的声音严肃中透着些许疲惫,把李雅欣的思绪瞬间拉回到这间封闭的手术室里。李雅欣低下头去,看见自己带着白色乳胶手套的双手正拿着弧形缝合针,准备缝合伤口。

“雅欣姐,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手术是不可能半路停下的,助手的意思是,她来缝合。这位小助手也跟了李雅欣有半年了,让她来收尾,也未尝不可。

但李雅欣看了看患者的面孔,摇了摇头:“还是我来吧。”

这位可是市公安局猎狼队的队长。李雅欣在电视上见过几次,刚才又被上级特别告知了一番。要不是他受的伤不算太紧急,本应在第一批手术。

大量的汗珠像水一样顺着蓝色手术帽流过李雅欣的太阳穴、脸颊、下巴,又顺着下巴滴在了亚光黑的手术台上。李雅欣头也不抬地命令助手给她擦汗,目光却紧紧跟随着手里的弧形针。

再也不能允许自己走神了。李雅欣把那些令她自己都感到颤栗的想法抛到了手术室外,一心一意地给患者缝合骇人的伤口。

 

走廊外。

肖朗双手抱头坐在等候区,把脑袋埋入膝盖。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毫不留情钻入他的鼻孔。有时,肖朗会感觉,这种味道本身就能让人丧失生的希望。

“林枫是和卢淳一起行动的,我和他们不在同一个战斗区域。集合时卢淳已经重伤昏迷,林枫没在队伍里。”

这正是肖朗此时此刻坐在7号急救室外的原因。一是来探望卢淳,二是找他问个清楚,林枫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但肖朗又完全无法静心回到实验室搞研究。他索性决定坐在这里等待卢淳醒来。

据韩晴雪说,失踪的猎狼手不止林枫一人,搜救队已经去林子里找人了。这场突袭让猎狼队元气大伤,估计要恢复很长一段时间了。

原来,林枫当时的意思居然是这样。真实的情况竟比肖朗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可怕。

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寒冷感使肖朗从头凉到脚,医院走廊的死寂感又加重了这种寒冷。

来自走廊尽头争吵的音量终于在达到一定分贝后,打断了他的思路。

“阿凌,阿凌你等一下!你不能走!”

一阵凌乱的下楼梯的声音。肖朗蹙了蹙眉头,仍然抱头盯着冰冷的大理石砖。

“程凌,站住!”

……程凌?林枫那个又高又大的同事?

尖锐的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肖朗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目光逐渐聚焦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上。

还真是那个程凌。除卢淳之外,大概现在医院里也有很多受伤的猎狼手。一个女人正拉着他的手臂,似乎不让他下楼。肖朗眯起眼睛盯着她高挑的背影,脑海中逐渐复原出她的样貌。

应该是程凌的妻子。肖朗听林枫说过,她是个舞蹈老师,有时会来警察局给她丈夫送自己做的便当。至于叫什么名字,肖朗暂时想不起来了。

“你给我放开!”

浑厚的男低音一出,肖朗感觉自己的脚底板都震了一下。手术室外,越来越多的等候中的家属抬起头来,向噪音的来源投去不满的目光。

“我不放——啊!!”

女人竟被程凌粗暴地推开了,她的脑袋顺势撞在了身后的白墙上。不和谐的吵闹声终于引来了医护人员和保安的关注。混乱中,肖朗看到程凌被三四个同样身材高大的保安制服住了。他们扭送着程凌,在一位白大褂的带领下逐渐离开急诊部。

紧接着,肖朗的注意力立马被推门的咔哒声拉了回来。7号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六七位白衣蓝帽的医生从不同方位推着手术床走了出来。床头露出的脑袋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布,白布中心包裹着的,正是卢淳沉睡中的脸庞。

肖朗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程凌面色阴郁地看着外科医生在自己的左侧大臂上盖上一块酒精纱布——纱布下的皮肤刚刚被缝了四针。紧接着,医生又取出一块浸满黄色药水的纱条,一层一层地缠在伤口上。程凌和这些难缠的药水和纱条打过太多次交道了,但他仍然没有兴趣知道它们叫什么名字。

除了皮肉带来的疼痛感,程凌今天还感受到了另一种形式上的痛苦。从手术室出来后,程凌又抬手摸了摸扁平的衣兜和裤兜。

依旧空空如也。他随时揣在身上的小药瓶早就在昨晚的混战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程凌有些心慌。他没有急着出院,而是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打算先平复一下情绪。

他的病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虽然他还是按医嘱定期服药,但他早就从心理上把它当成了一种安慰剂式的存在。换句话说,程凌从潜意识里认为他的病已经痊愈了,就连常年和狼人搏斗也没能让他出现什么“发狂”的症状。他并不觉得一片小小的药粒真的会起什么作用。

可现在,他的情绪确实有点烦躁。刚才他盯着年轻医生慢吞吞的包扎动作,差点有股一边掐住他的脖子一边喊着“给老子麻利点”的冲动。

准确来讲,这种暴躁已经不能用“有点”来形容了。趁着医生暂时不在房间,程凌强制自己把内心的那股子邪火一点一点地压回肚子里。他不停地告诉自己,那种暴躁过后的恐慌感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的心理暗示。过度疲倦而引起的烦躁感是人类的正常情绪,他实在是没什么可多虑的。

能不烦吗?一想到那些生死不明的猎狼手,程凌的胸口便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那颗千斤重的石块在他的胸腔里生了根,或许是这辈子都拔不出来了。

他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双眼,他的脑中就开始反复播放那些恐怖又血腥的画面。真正让他遍体生寒的,不是狼人可怖的嘴脸,而是自己的同事们或被杀死或被感染的惨状。

就在昨晚之前,靖安市可是国内为数不多的、保持猎狼手零死亡记录的城市之一。虽然程凌经常在电视上看见猎狼手牺牲的报道,但从未真正在意过。人类这种生物总是存有奇怪的侥幸心理,刀不砍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他本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突然狠狠撞向树干的林枫和突然重伤晕倒的卢淳让程凌的心脏几乎在瞬间停跳。卢淳好歹还躺在手术室接受治疗,头破血流地躺在树林边缘的林枫却没有一个人去把他抬起来救走。

程凌当时在队伍末尾殿后,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约约猜出了原因。

能救的人当时就救走了,就算是失踪的人,现在也派搜救队去找了。在卢淳晕倒的情况下,整个猎狼队就是韩晴雪说了算。韩晴雪绝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如果是她下令不许救林枫,那就只剩下一种原因了……

“阿凌!”

一个熟悉的女声适时地打断了程凌越来越恐怖的思路走向。他抬起头来,正对上面前一双焦急的眼眸。

“……小月?”程凌抬起双眉。

“阿凌,你怎么了?”

孟月一身黄黑相间的冲锋衣,风尘仆仆地裹着寒气冲了过来。薄外套的领口后面露出的,是她常穿的那件奶白色圆领毛衣。

程凌的眉头登时舒展开来。这种时候,没有什么会比来自妻子的关心更能稳定心绪的药剂了。

“我没事,受了点小伤。”程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看到孟月的目光来回地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挂彩扫视了一番,最后聚焦到某个地方。程凌于是闪躲着把左臂移向旁侧。

 “这还叫小伤?”孟月在一旁坐了下来,脸色更加难看了,“昨晚你们出任务了?”

程凌没有看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又不告诉我?!”孟月的表情已经有些生气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程凌别过头去,本能地想屏蔽她的唠叨:“这种事情做起来本身就有危险的,我难道会因为可能受伤就不去做了吗?”

而且……告诉你有什么用?留好遗言吗?

最后一句话在程凌的脑中一闪而过。为了避免无谓的争吵,他默默地压下了自己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从来不会对孟月这么说话的。

“光是受伤那么简单吗?”孟月的语气也越来越激动,“你别骗我了,我刚看了新闻,你们……牺牲了不少人。”

听到这句话,程凌的喉结耸动了一下,没敢再反驳。沉郁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弥漫开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报什么警校,”良久,孟月打破了沉默,“你的情况又很特殊,要不是我爸爸想方设法——”

程凌双眼一抬,突然转过身来,抬手捂住了孟月的嘴巴。一秒后,他才发觉这个动作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口。

“嘶——!”程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抽回胳膊。

“你没事吧,阿凌?”孟月也吓了一跳,抬手抚上他的肩膀,“最近都不要乱动了,穿衣服什么的,我来帮你。”

“在外面别说那件事。”程凌凑到妻子耳边,压低声音。

“哦,我知道啊……”孟月低下头去小声道,“我觉得我刚才表达得已经很隐晦了,是你太敏感了吧?”

孟月说的就是他的躁狂症。按理说,就程凌的身体状况来讲,他是不能当警察的。要不是孟月的父亲认识省公安厅的人,程凌的医生又给他开出了健康证明,别说进猎狼队,就连和孟月结婚都是不可能的。

“我没有!”

程凌突然急了,音量瞬间抬高了N倍。要是面前有张桌子,他能把桌子拍到病房里的人都被拍出来的程度。

很快,他便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已经收到了周围一些奇怪的目光。更可怕的是,孟月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不对,阿凌。”孟月没有再反驳他,而是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了一下丈夫微红的面色。

“你最近有……按时吃药吗?”

“我有啊,当然有啊,”程凌的情绪比刚才更加激动,“小月你在想什么呢?自从咱俩认识以后,你有看见我发病哪怕一次吗?我当然早就好了,那些药只不过是安慰剂罢了,要不是我妈非得让我听医生的……”

程凌只感觉自己浑身发热,有说不完的话,“是啊,那些人都死了,我从来没一次性见过那么多的尸体……谁见到那种场面不会害怕呢?谁的朋友同事牺牲了不会难过呢?这只不过是正常情况罢了……正常情况……你为什么总是追究我的情绪问题呢?这又不是我的问题……可是他们都死了呀!死在我面前……被狼人那么咬……全死了,他们全死了!!!”

程凌一声怒吼,把孟月几乎吓得愣在原地。他捂住脑袋,只觉得自己的言语根本赶不上大脑思维活动的速度。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精力特别充沛,应该冲出门外疯跑一圈才对。于是他撇下孟月,起身就往走廊尽头走去。

“阿凌……阿凌,你去哪?阿凌!等等我!”

程凌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过一间间病房,很快便走到了楼梯口。孟月在后面一阵小跑,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程凌尚有血渍的衣袖。

“阿凌,你必须得吃药。现在,立刻,马上,把你的药掏出来。”

孟月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但语气中仍然透露着一种尽量保持着的镇静。

“早就没了,昨晚被我给丢在小树林里了,”程凌的语气颇为不耐烦,“而且……我已经不需要它了。”

他抓住她的手,用蛮力把孟月的手硬是从自己的胳膊上渐渐抽离开来。

“怎么不需要呢!”孟月已经抑制不住自己越来越焦虑的情绪,“既然没了,就重新开药。听我的,趁着还在医院,现在跟我去精神科。”

一听“精神科”三个字,程凌的胸口登时升起一股无名火:“你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让我从此以后不能做警察吗?”

“不做就不做!这么危险的职业,我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做!”

“你……!”

程凌攥紧拳头,用最后一丝理智强压下了想揍孟月的冲动。然后,他一转身便蹬蹬蹬地下楼了。

“阿凌,阿凌你等一下!你不能走!”

孟月焦急地追在后面,可能程凌的速度头一次快得让她完全跟不上。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回响着两个人并不和谐的脚步声。终于,在下了三层楼之后,孟月又一次在拐角处拦住了他。

“程凌,站住!”孟月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说什么也不放他走了。

“你给我放开!” 

孟月明显地感觉到,程凌残存的理智正在逐渐远离他。

她有点害怕,但她还是没有放手。

“我不放——啊!!”

孟月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自己后脑勺一疼。紧接着,一堆人就朝他俩的方向围了过来。

“这位先生,麻烦配合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程凌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不再言语。论武力值,在场的几个大汉加起来也打不过他。可他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制服了。

在去精神科的路上,程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他再也当不了警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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